原创 红楼梦:贾府日后败落被抄家时,贾雨村扮演了什么角色?
原標題:紅樓夢:賈府日后敗落被抄家時,賈雨村扮演了什么角色?
作為“實非”(脂批)的紅樓夢中人,賈雨村因“生性狡猾,擅纂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第二回)而遭革職,后在林如海的舉薦下,賈政竭力內中協助,起復金陵城。有了賈家的加持,雨村在仕途上雖然偶有波折,但幾乎可以說是一路坦途,高歌猛進。
起復金陵城,甫一上任,就有人命官司詳至案下。在葫蘆僧的提示下,他明知被拐的女子就是當年恩公甄士隱的唯一獨女甄英蓮,但為了自己的仕途,他不想得罪好不容易才攀附上的賈家。雖然他早有定見,要毫不猶豫地舍棄甄英蓮,讓她失去改變薄命結局的唯一機會,在薄命的泥淖中越陷越深,但他還是假惺惺地大談特談應當殫心竭力圖報皇上隆恩,不可因私而廢法之類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賈雨村絲毫不顧及舊情,背棄對甄士隱夫人的承諾,讓甄士隱家斷了所有的念想。第二回脂批指出,“寫假則知真”,那么,知“甄”即可知“賈”,賈雨村這樣對待自己一路飛黃騰達的起點一一當年恩公甄士隱家,意味著他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對待讓他一路青云直上的賈家。
賈家注定將一敗涂地,最終“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賈雨村一定會在賈家最后的敗落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的文本中,早已為此埋下了許多伏筆。如: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賈政等決定先擬對額,若不妥當時,將雨村請來,令他再擬。賈政和賈寶玉及眾清客正在游覽題對額之際,“又值人來回,有雨村處遣人回話”,脂批指出:“此處漸漸寫雨村親切,正為后文起步,伏脈千里”;第三十二回,回家多日的湘云來到怡紅院,寶玉正和湘云、襲人聊天,有人來回話,說老爺叫他去會雨村,讓寶玉煩不勝煩,“回回定要見我”;第四十八回,賈赦聯手雨村,為了二十把舊扇子,殘酷迫害石呆子;第七十二回描述了林之孝與賈璉之間關于賈雨村的一段對話一一林之孝說,聽說雨村降了。賈璉說,他那官兒也未必保得長,只怕將來未必不連累賈家,寧可疏遠他。林之孝說,一時難以疏遠,東府里的大爺和他更好,老爺又喜歡他,時常來往。
第二回脂批指出“此是一部書中大調侃寓意處,蓋作者實因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閨閣庭幃之傳”。賈家既藝術再現了曹家,又暗喻皇家,而皇家兄弟之間的“鹡鸰之悲,棠棣之威”就是正統與非正統之爭。脂批指出,甄即真,第七十四回,江南金陵甄家(文學版的曹家)被抄送入京中治罪后,既藝術再現曹家又暗喻皇家的賈府將心無旁騖地演繹正統與非正統惡斗之下走向衰亡的皇家風云。
秦可卿隱指胤礽,是“此書大綱目、大比托、大諷刺處”,文本以胤礽為正統,胤礽無論是在康熙帝的諸皇子中,還是在嫡子中,都是排行第二。因此,隱喻皇家的賈家,其內部的“鹡鸰之悲,棠棣之威”,也是以“二”為正統,如二老爺賈政和二太太王夫人、寶二爺賈寶玉和璉二奶奶鳳姐。擁有秦可卿和賈敬(隱指雍正)的寧府,就是簡史版的清朝皇家。第十三回,隱指胤礽的秦可卿死后,賈珍哀嚎:“可見這長房內絕滅無人了”,文本借賈珍之口說出以上的話,暗示秦可卿死后,在皇家非正統掌權的末世,正統已死,即相當于側重隱指皇家的寧府已“絕滅無人了”,因此,七十四回的賈家之寧府早已是非正統之天下。
第七十一回賈母慶壽,問及壽禮中的圍屏,鳳姐提到江南甄家,脂批指出:“好,一提甄事。蓋真事欲顯,假事將盡。”[注]第七十一回真事就欲顯了,因此,此前所有的“草蛇灰線”,八十回后就會先后到達“千里之外”的終點,正統非正統之爭的“危險”“甄事”將盡顯無遺。此前的第七十二回被降職了的賈雨村,就像嗜血猛獸,暫時的蟄伏,就是為了更兇狠的出擊,捕獲更大的獵物,他終于再一次“英雄大有用武之地”。
拙文《賈雨村一一一代奸雄,四個角色》中,論證了賈雨村在奇幻的紅樓文本中也扮演了雍正的角色,而隱指雍正的賈敬正是文本中非正統的象征,因此,雖然賈政在他幾乎一路順暢的仕途中,發揮過無可替代的關鍵性作用;雖然看起來他很欣賞賈寶玉,“回回定要見我”(第三十二回賈寶玉語),但與賈家同宗的賈雨村一定會在賈家的“鹡鸰之悲,棠棣之威”中,徹底倒向賈赦、賈珍、賈環等一邊,在對賈家中代表正統一方造成致命性打擊的“獄神廟”事件和此后毀滅性的元妃之死中,起到獨特而重要的作用,而自己則實現咸魚翻身,迎來政治生涯更上一層樓的又一春。
作為文本中之第一正人,賈寶玉無疑是文本中最重要的正統之象征。賈寶玉和他的象征物“通靈寶玉”(石頭)是一體的,“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警幻仙子語)的他是世人眼中的呆子。第四十八回,賈赦聯手雨村,為了二十把舊扇子,殘酷迫害石呆子,正是暗示未來賈雨村一定會在賈家的“鹡鸰之悲,棠棣之威”中,站在非正統的一方,無情地打壓賈寶玉。
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眾人陪賈母坐船到了蓼汀花溆附近,看到破荷葉,黛玉說她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只喜歡他的“留得殘荷聽雨聲”。開卷第一個女子一一“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副十二釵之首“甄英蓮”,其實就是對諸芳命運所下的定語。“蓮”即“荷”,當正統之“三春”結束、正統之象征大觀園成為昨日幻夢之時,已成“殘荷”的諸芳更“應憐(諧音英蓮)”,喧囂的“雨聲”勢頭正盛,無情地敲打著破荷葉,讓“殘荷”雪上加霜。黛玉是雨村的學生,文本如此描述,意在暗示此“雨聲”隱指雨村。這一細節同樣也暗示雨村在賈家正統一方衰弱的過程中,出于自己利益的考慮,將助紂為虐。
像賈家這樣的世家大族,特別是當它隱喻皇家時,“若是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第七十四回探春語)。因此,雖然賈家中的非正統一方得償所愿,但賈家在不斷的內耗中,卻日漸衰弱。賈璉說,寧可疏遠他,林之孝回應,一時難以疏遠,但賈雨村注定是賈家疏遠不了的、揮之不去的夢魘。
作為嗅覺極為靈敏的政治動物,精于算計的亂世奸雄賈雨村也會如亂判葫蘆案一樣,“君子相時而動”(葫蘆僧語),伺機謀求政治利益的最大化。第十八回,歸省慶元宵的元妃只點了四出戲,其中第一出《豪宴》,脂批指出:“《一捧雪》中,伏賈家之敗”。正如葫蘆案徹底毀滅了甄士隱家一樣,賈雨村在賈家最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大抄家過程中,將會積極扮演“湯勤”的角色,徹底毀滅賈家,取而代之。當賈家隱喻皇家時,即意味著清朝終結,而賈雨村就類似于未來歷史進程中的“竊國大盜”袁世凱。
甄士隱對跛道《好了歌》的解注,我認為,應作如下解讀:“蛛絲兒結滿雕梁”的衰敗,出現在“瀟湘館、紫蕓軒等處”(脂批),即發生在賈家正統一方大受打擊的“獄神廟”事件后;“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舊貌換新顏的居所,是“雨村等一干新榮暴發之家”(脂批),指的是雨村參與打壓賈家正統一方,又在政治上獲利;“昨日破襖寒,今嫌蟒袍長",非正統一方今昨云泥,在“虎兕相逢”、元妃“大夢歸”后,正統之“三春”結束,賈環如愿以償襲了榮國爵位,在風月寶鑒背面即隱喻假皇登基,非正統之末世開始。
與賈環形如一體的賈蘭以及與賈蘭交情深厚的賈菌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起在末世里狂歡,一起奔向早已注定的家事消亡的終點(轉述自脂批);“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即如脂批指出的,“寧榮既敗之后”,雨村取而代之,成為天下望族,在風月寶鑒背面即隱喻他如王莽一樣,篡奪舊朝成功;“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貪欲無度,物極必反,在賈家最后的大抄家中,賈赦實現了的政治野心只如一場短暫的幻夢,而賈雨村也是好景不長,正如賈家最后徹底的敗落一樣,隱喻天意的天子也同樣會抄沒他家;“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一一脂批指出:“總收古今億兆癡人,共歷幻場,此幻事擾擾紛紛,無日可了”,雨村言其與寧榮同宗,乃出自東漢賈復,暗示繁華如煙都是“賈”,正如“寧、榮未有之先”(脂批)的“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和“寧榮既敗之后”的“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盛衰本是回環"(戚蓼生序),周而“復”始。
但文本的復雜性在于,“妙在全是指東擊西、打草驚蛇之筆,若看其寫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第三回脂批),賈雨村其實還扮演了雍正的角色(詳見系列拙文《賈雨村一一一代奸雄,四個角色》),賈雨村言其與寧榮同宗,在夢幻的文本中,他其實不但與寧榮同宗,還是賈家的一分子,類似于寧府中的賈敬。
注、除江南甄家外,鳳姐還提及粵海將軍鄔家,由于文本和脂批并未留下更多的信息,只能大致推測,佚稿中粵海鄔將軍會登場,在賈家內部正統與非正統之爭中和賈家最終的大抄家中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鄔諧音烏,似乎不太吉祥,鄔將軍應該是扮演非正義的角色。
本篇拙文本中所引用的觀點大部分來自于此前的《“行”走紅樓》系列拙文,由于篇幅所限,無法一一詳細展開,也無法一一注明,敬請諒解!各位朋友,如有興趣敬請關注此前系列拙文的相關文章!特此注明!
作者:郭進行,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責任編輯:
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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