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死囚女
一九四六年冬的一天傍晚,敵人嚴密控制的濱河封鎖區的公路上,走來一個農村打扮的青年婦女。她叫凌云,是從延安奉命到大別山區執行一項緊急任務的。
這個封鎖區原是我豫西革命根據地的邊緣地帶,凌云曾在這里的趙寨當過區長。形勢的變化,使她不敢貿然同過去的熟人接頭,便來到城外的一個小飯鋪前。
飯鋪的破墻上貼著一張殘缺不全的告示。她走近一看,赫然出現在眼前的竟是趙寨保安大隊頭子趙祿懸賞捉拿她的“通緝令”!
剛看了兩眼,忽然覺得背后有人向自己靠近。她暗吃一驚,順手握住手槍,“呼”地轉過身來,原來是飯鋪掌柜的站在跟前。
掌柜的是一位和眉善眼的老漢。老人輕聲說:“凌區 長,你好大的膽子!”凌云將這位陌生的老人打量了一下,警惕地問:“你是······”“我姓田,我
老人正要說下去,公路上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老人暗示凌云快進鋪內,凌云冷靜地觀察著,見摩托車已經減速,便隨老人走進灶火間。
摩托車“嘎—”一聲停下來。老人忙將地上拴著腿的兩只雞扔進一個破籃里,遞給凌云,便快步到鋪前迎候從車上跳下來的三個匪徒。
凌云望著老人的背影,一股熱流暖遍全身。她隨手將藍色印花頭巾往下拉拉,注視著敵人。
原來敵人是例行巡邏。三個匪徒來到灶火間,把凌云上下打量一番。一個家伙問道:“你是干什么的?”凌云平靜地指指籃中的雞,說:“賣雞的,老總要不?”
那個家伙嘻嘻笑著,掂起雞,說:“我買了,回頭給錢!”一揮手,那兩個匪徒跟著走了。
見敵人上了摩托,兩人松了口氣。凌云要賠雞錢,田大伯哪里肯要!大伯說他曾在趙寨聽過凌云的講話,還有個外甥也是八路,都是自己人,要什么錢!
田大伯勸凌云快點遠走高飛,說前不久有人投了那邊,趙祿和他的外號叫塌鼻子兄弟就大肆逮人,還揚言向凌云報“殺父之仇!”正說著,有人叫聲“舅舅”走進來。
來人四十多歲,瘦高身材,白凈面皮。凌云一愣,這不是交通站的賈文俊嗎?真是找人不如等人??!
賈文俊也認出了凌云,神色緊張地走過來,小聲說:“凌區長!你怎么在這兒?”田大伯高興地說:“噢,你們原來認識呀,你們談?!?/p>
田大伯出去了,兩人簡短地談了幾句,商定晚上由賈文俊帶路從城外過封鎖線。事情已定,賈文俊便匆匆而去。
夜深了,凌云告別田大伯,來到約定的地點。她借著閃閃的星光,只見黑黝黝的碉堡聳立路旁,一條又深又寬的封鎖溝橫臥眼前,四周一片靜謐。
凌云輕輕拍了三下巴掌,藏在暗影里的賈文俊應了三下。兩人見了面,凌云剛走兩步,猛覺得有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了脊背。只聽賈文俊喝道:“不準動!舉起手來!”
凌云猛吃一驚,沒想到他就是那個無恥的叛徒!怎么辦?她急中生智,突然叫道:“田大伯,快來!”
賈文俊以為舅舅跟來了,心虛地回頭去看。凌云就在這一剎那間,“拍”一聲將賈文俊的手槍打落,隨手給了他一槍。
這一槍正中賈文俊的胸膛,他慘叫一聲跌倒在地。這一聲槍響,一聲慘叫,把埋伏在周圍的敵人也引來了。
凌云伏在一道溝坎上沉著應戰,但終因寡不敵眾,在她換梭子的一瞬間,被撲過來的敵人按住雙手。
凌云不幸被捕,敵人如獲至寶。他們本想撈點油水,但幾經刑訊,一無所獲。一怒之下,便把她投進死囚牢。
凌云深為自己無法完成黨交給的緊急任務而焦灼不安。一天午后,牢門“哐啷”一聲開了??词丶樾χf:“凌 云,“恭喜”你了!
為黨獻身的時刻已經來到。凌云站起身,理理散亂的頭發,脫下棉衣給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披在身上。
她告別難友,邁著凝重的步子走出牢房。門外站著的正是聲言要為其惡霸父親報仇的保安中隊長。他在小李河遭遇戰中,曾被凌云打掉了鼻子,因而被人稱作“塌鼻子”。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凌云怒視著這個雙手沾滿人民鮮血的劊子手。塌鼻子獰笑著走過來,一把托起凌云的下巴,說:“凌區長,你······還認得我嗎?”
凌云撥開他的手,輕蔑地“哼”了一聲。這家伙兇相畢露地舉鞭打來。凌云怒火升騰,一下子撲過去死死卡住這個大煙鬼細長的脖子。
旁邊兩個團丁和獄中的看守們,無不驚得目瞪口呆。到底他們人多勢眾,一擁而上,把凌云拉開。
塌鼻子站立起來,連聲吼叫:“捆、捆起來!他媽的,死到臨頭還厲害呢!你交給我們哥倆了,明天就叫你開膛破肚。我要扒出你的心肝,祭奠我父的亡靈!”
凌云明白了,她要被押到趙寨處死。從縣城到趙寨有四十多里路,中間還要翻越幾座山。她的腦海里忽然閃出要設法脫險的念頭。
這是一種便于長途押解的捆法:臂肘上端勒向脊背,下端和手腕并不著繩,兩手有些活動的余地。
塌鼻子見已捆好,猛地捋起袖子,長滿黑毛的右手惡狠狠地舉起,向凌云那有些蒼白的臉上“拍拍拍”連打幾下,殷紅的鮮血立刻從她的鼻孔滴落下來!
凌云昂首挺胸,目光冷峻。塌鼻子住了手,冷笑一聲:“該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吧!路上老實點,請吧!”凌云頭也不回,迎著凜冽的寒風走去。
走不多遠,她不由得把身后的團丁瞄了一眼。奇怪,那個滿臉胡子的家伙似乎在哪里見過!她又掃了一眼,腦子里才浮現出在一次戰斗中,他曾當過我軍俘虜的情景
剛出城門,塌鼻子的大煙癮上來了。他看看表,連打著哈欠對兩個團丁說: “你們前頭走,我辦點事,馬上就來。小心點,出了事老子崩了你們!”說罷,徑自撥馬回城。
濃重的云層翻滾著,把細碎的雪?!吧成成场钡卮德湎聛?。兩個團丁冷得裹緊了大衣,凌云更是冷得上牙打下牙。
一路上,大胡子不時偷看凌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生怕自己的底讓那個心毒手狠的塌鼻子知道。他要知道,這個吃飯家伙兒恐怕就要換換地方了。
塌鼻子的離去,為凌云制服大胡子提供了時機。她向大胡子試探道:“咱們好象見過面!”大胡子心里正發毛,聽到問話,慌忙說:“不!沒見過,你怎會見過我!”
他下意識地偷看一下那個小個子團丁。小個子狡黠地眨巴著眼說:“噢,你是—一?。俊闭f著做了個繳槍投降的動作。
大胡子越發沉不住氣了,忙分辯說:“別胡說八道,龜孫子才當過俘虜!”接著又威脅凌云:“姓凌的,你不能血口噴人?。 ?/p>
小個子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我們保安團比不得中央軍,誰向八路交過槍,就別想有個囫圇尸首!”他又厲聲問凌云,“你老實說,你在哪里見過他?”
大胡子心里“咚咚”直跳,眼睛盯著凌云,那眼神分明是向她哀求。凌云心里有數,裝作回憶的樣子說:“哦,怕是那回在小李河遭遇戰中打過照面的吧!
大胡子如釋重負。小個子只不過想敲敲竹杠,他干脆說: “你沒挨上槍子兒,算你走運。怎么樣,拿二兩煙土請請客吧?”大胡子心虛,便滿口答應下來。
凌云贏了第一步,又想:如果能在路上拖到天黑,脫險的可能性會更大些。看看前面就是田大伯的小飯鋪,便向小個子說:“老總,這么大的雪,少停一會兒吧?!?/p>
說罷,側過臉向大胡子投以威嚴的目光。小個子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中隊長不在,誰敢做這個主!胡子,你說呢?”
大胡子拐彎抹角地說:“他娘的,這龜孫天氣!興許一會兒雪會停的?!绷柙坡犜捯粲X得有些希望,又說:“快要進山了,你們的頭兒又不在,恐怕·····.”
這句話對小個子發生了作用,他想起塌鼻子臨走時的威嚇,于是說:“他娘的!他來了咱也有話說。胡子,喝一壺去?!边@當然是“打秋風”的,大胡子只好答應著。
田大伯驟然看見繩捆索綁的凌云,不知是怎么回事。老人心里一陣難過,手中的茶碗“拍”一聲跌碎在桌旁。
兩個團丁走進飯鋪,(田大伯定定神,忙遞煙倒茶,將二人安置在靠里的位子上,這才轉身向坐在破棚下的凌云望去,二人的目光正好相遇。
凌云那充滿信任的目光使田大伯感到一陣溫暖。他眼角濕潤,心潮起伏,邊做菜、端酒,邊盤算著該給誰報個信。他想到了趙寨的那家親戚,暗暗打定了主意。
凌云見田大伯安置好兩個團丁,便說:“掌柜的,給碗熱茶吧?!毙€子急忙制止,大胡子忙說:“算了吧,別讓 她鬧出了事,又要連累咱們?!毙€子點點頭,田大伯才忙著端過茶去。
凌云趁兩個團丁只顧喝酒的當兒,輕輕說:“我想多停一會兒?!碧锎蟛读艘幌拢K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田大伯不敢多站,回身進灶火間,又做了兩個菜端上來,說: “加兩個菜,不要錢,只要以后多關照點。嘿嘿!”
兩人受到恭維,心里美滋滋的,大大咧咧地點點頭。田大伯說:“天冷,多喝點?!庇謹x掇二人劃起拳來。他倆越喝越起勁,不知不覺就是一個多小時。
他們正喝得起勁,塌鼻子過足大煙癮來了。他原想凌云他們早已走遠,不料卻還在離城僅三里的小飯鋪里。他氣得破口大罵,揮著馬鞭向兩個團丁抽來。
小個子挨了一鞭,嘟嘟囔囔地說:“我們是想等你嘛!前面要進山了,萬一出了事,你,你不是要崩我們的嗎?”
“放屁!”塌鼻子想不到小個子會抓他的話柄,更加惱怒,“拍拍拍”把小個子連抽幾鞭,氣呼呼地說:“他媽 的,老子會跟你算賬的,還不快走?!?/p>
凌云被他們推推搡搡上了路。田大伯望著風雪中身穿單衣的凌云,心里一陣難過,止不住流下兩行熱淚。他匆匆收拾家什,準備抄小路到趙寨去送信。
塌鼻子唯恐天黑前回不到寨子,落他大哥的埋怨。再說共產黨的小股游擊隊夜間還有活動,生怕出事。因此,一上路就吆三喝四,催促快走。
凌云仍在反復思索,她想:時間雖然已經爭取到,但要逃脫還要把繩子弄開才有法同敵人進行搏斗。可是,怎么弄開呢?她的目光終于盯在大胡子的大衣上。
凌云趁腳底一滑,就勢坐在地上,不走了。她知道塌鼻子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把自己殺害在路上的。因此,她說:“我冷得很,走不動了!反正在哪兒都是死,開槍吧!”
塌鼻子“嘿嘿”一笑:“開槍?沒那么便宜,老子這會兒不會叫你死的!嫌冷?哼!”他惡狠狠地舉起鞭子,劈頭蓋臉朝凌云抽打起來。凌云咬緊牙關,一動不動。
打得手腕發酸,塌鼻子停住了鞭子,獰笑道:“凌 區 長,還冷嗎?”凌云昂起頭,冷冷地說:“塌鼻子,你還能橫行幾天?”
塌鼻子氣得又要抽,忽然意識到,這樣被她糾纏在路上是不利的。他心里一動,覺得現在是報復小個子的好機會.便命令他把大衣脫給凌云。
小個子知道他這是“官”報私仇,翻翻眼嘟囔了兩句,悻悻地脫下大衣撂給凌云。大胡子幸災樂禍地瞟一眼小個子,把大衣給凌云披好。
凌云心中暗喜,為了麻痹敵人,她走得稍快了些。塌鼻子心里樂了,不再那么吆三喝四了。兩個團丁也各懷心思、倒背著槍,只顧深一腳淺一腳地趕路。
大家都在悶聲走路,凌云把兩手扭向背后,奮力向上摸,終于摸住了繩扣。她表面鎮靜,兩手卻在大衣下拚命地摳那個繩扣子,指頭都磨出了血?!ぁぁぁぁぁ?/p>
繩子終于解開了,凌云心里一陣狂跳,脫險的可能性已經存在。她很快使自己冷靜下來,對前面將要經過的黑石崖、小李河、荊條溝等進行著認真的選擇。
她的思路終于停在趙寨東門的吊橋上。這個地點在敵人的眼皮底下,不會引起注意的。更重要的是走到這里天肯定會黑透的,加之橋窄,利用突襲完全可以成功。
天慢慢黑下來,眼前出現了趙寨的模糊輪廓。塌鼻子長舒一口氣,掏出煙美滋滋地抽起來。
塌鼻子抬頭看看累得疲憊不堪的團丁和默默行進的凌云,突然吩咐小個子和大胡子:“看看繩子松了沒有?”凌云頓吃一驚,心一下被提了起來。
“怎么辦?拚了吧!”凌云迅速地環顧四周,發現地形不利,再說天也沒有完全黑下來。她沉著地把繩子 綰個扣子,用力伸向脊背,同時有意靠近大胡子。
大胡子慢不經心地把手伸進大衣里面,他摸索幾下,凌云乘機反握住他的手,又用胳膊肘重重地搗了他一下。
大胡子大驚失色,又似乎被喚醒良智,愣在那里不吭聲。塌鼻子厲聲喝問: “怎么啦?”
“沒、沒什么,腳脖子扭了一下!”大胡子突然這樣回答,形勢一下就變得對凌云有利,大胡子好象也輕松不少。
塌鼻子隨口罵道:“他媽的,笨蛋!”大胡子頭上冷汗涔涔,他瞟一眼顯然已經放下心來的塌鼻子和窩了一肚子氣而漠不關心的小個子,心想:管他娘的!
天終于黑透了,吊橋也已躺在眼前。借著寨門馬燈的亮光,凌云偷眼察看地形。只見寨溝里沒有水,溝坡上長滿了荊條和茅草,溝邊還有一條小路······
到了這里,塌鼻子放心了,他躍馬先過了吊橋。為了同塌鼻子相距遠一點,凌云慢慢騰騰踏上橋板。
小個子隨之上了吊橋,同寨門口的崗哨開著下流的玩笑。大胡子神色緊張,在后面狐疑地瞧著凌云,似乎預感到要發生什么事情。
此刻,凌云緊張而鎮定,待小個子靠近自己,她突然象撒網一樣把大衣甩過去,正好把他的頭包得嚴嚴實實。
接著,凌云又飛起一腳,踢中小個子的小腹。他驚叫一聲,跌坐在橋上。
大胡子見狀,拔腿向寨門跑去,不料同寨子里跑出的哨兵撞了個滿懷。凌云趁著天黑人亂的時刻,跳進了干涸的寨溝。
橋上的響聲驚動了塌鼻子,他萬沒想到竟在眼皮底下發生這樣的事。他一時發了呆,足足過了三四秒鐘,才醒悟過來,慌忙勒馬、掏槍。
馬剛舉步,卻撞在還傻愣愣抱在一起的大胡子和那個崗哨身上。在一片慌亂之中,塌鼻子的馬受了驚,狂跳起來。塌鼻子駕馭不住,從馬上一頭栽下吊橋。
橋上亂作一團,小個子掙扎著站起來,舉槍亂射。當第一聲槍響的時候,凌云已經爬上寨溝。
大胡子和那個崗哨也胡亂地打起槍來。槍聲越來越緊,凌云跑了一段,由于饑餓和疲勞,兩腿一軟,跌倒在一溜荊條叢旁。
敵人已經跑下吊橋,沿著小路追來。凌云急中生智,就地十八滾,又回到寨溝邊,伏在半坡上的一片枯草和荊條叢里。
小個子他們沒料到凌云會回到寨溝里,只顧向前追擊。他們從凌云身邊跑過,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凌云見敵人遠去,定了定神,看準方向站起來就跑。沒 跑幾步,突然被人拉住了腿。
原來塌鼻子并沒摔死,當他蘇醒過來時,恰見一個身影從自己跟前跑過。他認定是凌云,便不顧死活地一把拉住了她。凌云不及多想,趁勢猛力一蹬,便把他蹬下溝底。
凌云一個猛撲,騎在塌鼻子身上。怎奈她早已精疲力竭,不大能支持了。
兩個人緊緊地扭打在一起。忽然幾條黑影順著寨溝跑來,原來是游擊小組聽到田大伯的報告趕來了。
大家七手八腳打死了塌鼻子。這時,寨子里響起急促的哨子聲,敵人的大隊人馬就要出動。凌云撿起塌鼻子的手槍,和同志們一起,向敵人追擊的相反方向撤去。
凌云安全脫險了。第二天晚上,在游擊小組的配合下,經過一場小的戰斗,穿過敵人的封鎖線,向大別山區奔去。
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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