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诱惑
1
于瑋峰從來沒有想過,還能有再遇見李娜的一天。
早上一大早,于瑋峰就被設計室主管罵了個狗血淋頭,因為他做的一個施工方案讓客戶多掏了一大筆錢,施工進度還眼看著趕不上了。
公司決定派于瑋峰過去一趟,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擦屁股,臨走時,主管黑著臉說:“處理不好,就自己滾蛋吧。”
于瑋峰的心情可想而知了,自然是陰沉的像這個深秋時節的天氣。
趕到客戶公司,先是低頭哈腰賠了一圈的不是,李瑋峰下午時才找到施工方的經理。一見面,李瑋峰就有點傻眼。眼前一個女人,戴一頂白色安全帽,撇撇嘴,就笑道:“我以為是那個白*癡設計師設計的施工方案呢,原來是你啊?”
女人正是李娜,是當地一家設備安裝公司的經理。
于瑋峰尷尬地笑了笑:“當初施工方和我們公司對接的不是廖總嗎?”
“那個白*癡被我開了……幾十萬的工程,干出了上百萬的造價,果然有臥龍的地方必有鳳雛。”李娜雙手抱胸,撇著嘴,一臉的不屑。
于瑋峰不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是那個臥龍還是鳳雛,她的話太難聽,但于瑋峰現在也只能聽著。
兩人聊完了工作上的事情,設計方與施工方分歧太大,甲方可不管他們誰有理,人員早早退場了,只留下一句話,耽誤了工期,誰都別想拿到錢。
辦公室里,剩下于瑋峰和李娜兩人爭的面紅耳赤,誰都說服不了誰。
于瑋峰喘了口氣,說:“時間也不早了,走吧!吃完飯了我們再接著吵!我請客……”
“稀罕你請……”李娜白了于瑋峰一眼。兩人突然就都不再說話了。
但李娜嘴里說著不稀罕,還是出了辦公室,在門口等起了于瑋峰。
外面天色已經黑透了,工地上昏暗的燈光照著滿地的泥濘。
于瑋峰快步追了出來,就看見李娜的車停在不遠處。她在車內開著燈,正對著鏡子補著妝。于瑋峰快步走了過去,開門,上車,兩人都不再說話。
從鏡子里于瑋峰看見李娜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靜靜注視著自己,于瑋峰就對著李娜笑了笑,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李娜飛快收起鏡子,發動汽車,一溜煙出了工地。
車窗外漸漸熱鬧了起來,車子匯入了晚高峰的車流。
“你這些年過的好嗎?”于瑋峰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李娜從后視鏡里看了看于瑋峰,沒有搭話。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汽車一路七繞八拐,進了一條巷子,停在了一家私房菜館門口。
巷子里光線昏暗,飯店門口的霓虹燈投出一道斑駁的光影,照的人心里充滿了曖昧的味道。
“吃飯!”李娜解了安全帶,先下了車。
于瑋峰看看周圍的環境,就有點皺眉頭。這樣的地方,直適合情人約會,但客隨主便,這時候只能下車了。
好在吃飯的地方環境不錯,氣氛很好。隔著玻璃酒杯,于瑋峰就有點恍惚起來。
2
于瑋峰和李娜是大學時代的同學,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大一元旦時的學生聯誼會上。
那年他19歲,跳舞時一不小心踩了她的腳。
18歲的李娜當場被踩的淚眼汪汪,脫了鞋子后,就發現腳背紅通通的腫了起來。
那天于瑋峰送李娜回宿舍路上,兩人才聊起來。
“你是設計系的?”
“嗯,你呢?”
“我……”李娜白了于瑋峰一眼。“我土木工程。”
李娜一自報家門,于瑋峰就直樂,臉上憋不住的笑。
李娜就再白了于瑋峰一眼。
于瑋峰急忙道歉:“不是我笑話你啊!你這么文文弱弱的樣子,不應該是文學美術什么專業嗎?還土木工程?”
土木工程系里確實沒幾個女孩子,李娜高考填報志愿時,接受了專業調劑,這一調,土木工程系里就多出來了一名系花。
第一次送李娜回宿舍后,于瑋峰當天晚上一晚上就睡不著了,腦海里滿是李娜翻給自己的白眼。
第二天一早,于瑋峰就帶了早餐,買了云南白藥噴霧劑去上門道歉了。再見面,她看他時,沒有了那么多的敵意,一碗餛飩被她吃的嘖嘖有聲。
李娜就抬頭問:“你老家哪兒的?”
“云州的。”
“哇,云州的驢肉火燒好吃!”
于瑋峰就笑著說:“那我下次來給你帶。”
他發現她笑起來,眼睛干干凈凈的,很清純的臉上有些嬌羞。
第三天一早,于瑋峰就揣著火燒又上門了。元旦假期已經結束,于瑋峰被舍管阿姨攔在樓下上不了樓。他就在樓下扯開嗓子,喊她的名字。
整棟樓都被吵醒了,那天天上下著小雨,于瑋峰站在雨里,也沒有撐傘。樓上的女生們從窗口探出頭來,看著于瑋峰從懷里掏出一個捂的熱氣騰騰的爐肉火燒,一群人嘰嘰喳喳著。
他們就這樣談上了戀愛,一談三年。
三年時間,兩人的愛情談的磕磕絆絆。她性子倔,說干嘛就干嘛,不聽意見。而他是悶著犟,一生氣就不說話。
不過再磕磕絆絆,終究是敵不過少年男女之間的荷爾蒙爆棚,年輕的身體里有著發泄不完的體力和欲望……
兩人在一起三年后,也早早偷嘗了禁果。那是大學快畢業的一天早上,一對小情侶從睡夢里醒來。于瑋峰輕輕抱著李娜,想要再度纏綿。李娜卻突然不高興了,她打開了他的手,說:“我們分手吧!”
“為什么啊?”于瑋峰有點懵。
“我的室友也找了個男朋友,他們就從來不來這種地方!”
于瑋峰“嘁”了一聲,說:“騙鬼呢吧!”
李娜回過頭來,看著于瑋峰,很認真地說道:“ 他們去的都是星級酒店……有很大的床,干干凈凈的床單被褥,有二十四小時熱水,不像這小旅館,永遠都有一股發霉的味道……”
于瑋峰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于瑋峰家里條件并不好,他學習成績也一般,臨近畢業了。很多同學都找到了不錯的工作,而于瑋峰還不知道自己畢業后該何去何從。
那天兩人平靜的起身,埋著頭,各自收拾著自己,像打掃一處不忍直視的戰場。然后默契地靜靜離開那家小旅館。
那一別后,兩人就各奔東西,之后再也沒有聯系過。想不到,一晃就是十二年時間。
3
這分別后的十二年里,初時于瑋峰還拼命的努力著,想博得一個功成名就的未來。雖然分手時,他什么都沒說,但那天早上的情景,就像是一根刺。
于瑋峰一度幻想著,有一天他事業有成了,他會怒馬鮮衣,萬眾矚目,再出現在她面前。他要用他的成功來告訴她,當初她的眼光是多么的可笑。
這樣的想法初時很強烈,但隨著社會的捶打,于瑋峰很快就清醒了。生活就是自己的,努力也僅僅只是為了自己,沒有那么多的高大上。
于瑋峰嘆了口氣,再次問道:“你過的好嗎?”
李娜放下了酒杯,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沒有了下午初見時張牙舞爪的感覺。“你是指哪方面?事業?家庭?”
“那方面都行!只要你過得好就好!”
“和你們合作的施工方是我開的公司。”
“這個我知道了……你現在算是女強人了啊!恭喜你了!”于瑋峰嘴上說著恭喜,心里難免有點酸溜溜的味道。
“我離婚了,有一個兒子判給了前夫……不過我分到了許多錢。”李娜又一次撇撇嘴,笑了笑。
“那……”于瑋峰端著酒杯,不知道該怎么接她的話題。
“不恭喜我嗎?”李娜看著他。
于瑋峰不明白,這有什么好值得恭喜的,但他還是舉了舉酒杯,很窘迫地說:“恭喜!”
“你不問我為什么要離婚嗎?”
于瑋峰感覺到了危險,但這危險他怎么回避。于瑋峰再次尷尬地笑了笑,說:“做什么選擇都是你的自由,我有什么權利過問呢?只要你覺得好,就好!”
“像十二年前一樣嗎?”
于瑋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他愣愣地看著她,燈光下的她,因為畫了妝的緣故,面容似乎更精致了,她褪去了曾經的青澀,現在對于一個成熟的男人來說,似乎更有誘惑了。
但這誘惑是危險的,于瑋峰早不再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于瑋峰笑了笑,不再說話。
李娜就突然嘆了口氣,對著服務員喊了聲:“買單!”
兩人出了飯館,天上又飄起了雨點。李娜回頭看看于瑋峰,就說:“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你不回公司了?”于瑋峰有點著急,下午工作上的事還沒有找到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如果明天還像今天這樣三方扯皮,最后自己死的一定很難看。
“我下班后不談工作!”李娜笑著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看著她上車,然后對自己笑了笑。“真不用我送啊!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于瑋峰硬著頭皮,上了車。
李娜回過頭來,看著于瑋峰笑了笑,說:“我送你去賓館?”
“我沒有訂下房間,本來打算今天解決了問題,連夜還要趕回去的。”
“那就只能去我家了。”李娜笑容就有些曖昧。
“我結婚了,我的妻子是個護士,我們還有一個兩歲大的女兒,我很愛她們!”于瑋峰小聲說著,越說越覺得自己沒有一點底氣。
李娜“哼”了一聲,一腳油門開著車子出了巷子。
“你不問問,我這些年過的好不好嗎?”于瑋峰看著后視鏡里那張精致的臉。
李娜沉默著,專心開車。
“我畢業后就開始了自己創業,也開過一家小公司,掙過一點錢……我想回來找你的,又想著等公司再做大點,然后就遇到了疫情。我公司破產了,欠下了一屁股外債,我還感染上了肺炎,快死的時候遇見了她。你明白嗎?”
“明白什么?”李娜把車開的飛快,于瑋峰看著她把油門要踩到底的樣子,突然有點為她擔心。
“我不能丟了現在的工作,所以請你幫幫我。”于瑋峰幾乎是在哀求了。
李娜一腳剎車,把車停在了路邊。“你和你老婆關系很好嗎?”她看著車窗外問著。
“好。”于瑋峰低著頭。
“怎么個好法?”
“她不嫌我窮。”于瑋峰悶聲悶氣,難免有點十二年來的怨氣。
“喲,還記恨我呢。”李娜咬著牙。
“不是。”
“那是什么?”
“過去這么多年了,我們能不能不說這事?”
“那要說什么?”李娜突然回過頭來,輕佻地笑了起來:“家庭困難是吧?欠了外債是吧?不想這份工作出狀況是吧?沒問題,我都可以幫你,但是你得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李娜邪魅一笑,說:“陪我一晚上,我就答應幫你!”
4
車子里突然冷清了下來,于瑋峰看著眼前的女人精致的臉,就感到一陣荒誕。十二年前,那個眼睛里干干凈凈的小女孩,那個一笑起來就滿臉嬌羞的小女孩不見了。
他從她高昂著的美麗臉龐下,只看到了邪惡。
“如果我幫你,你可以很順利的過關,輕輕松松完成這次的工作。”李娜微笑地看著他:“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背叛你的心上人,看你到底有多高尚。”
他不得不承認,此刻的她美得驚人,她的話也很有誘惑力。但他就是坐著不動,半晌后,才悶聲悶氣地說:“我答應的話,你瞧不起我,認為我可以為了錢背叛家庭;我不答應,你還是瞧不起我,覺得我是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咱們這又是何必?”
她還是笑著,因為知道自己的美,她不慌不忙,從容淡定。她又轉頭看著車外的風景,一只手好整以暇搭在車窗外,輕輕叩擊著車門。
于瑋峰突然拉開車門,下了車,他站在雨里,滿嘴苦澀,說:“你走吧!你走吧!我不想作踐你,也不想踐踏我的婚姻!”
李娜戲謔地笑了笑,說:“你以為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試試你而已!那就再見!”
他愣了片刻,想再說點什么,又覺得自己的尊嚴仿佛受到了她的踐踏。于瑋峰犟著脖子,保持著十二年前的姿勢,他發現,在這一次的重逢中,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
李娜“哼哼”,帶著一絲不甘,又仿佛是一絲了然,她笑了笑,不再說話,開著車走遠了。
看著李娜的車尾燈消失在了夜色里,于瑋峰心里突然松了口氣,接著他就不由得有些莫名的失落。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沮喪,失望,像是那一刻于瑋峰的心情。
第二天早上起來,于瑋峰洗完臉后,鏡子上就起了一層霧氣,于瑋峰細細地把霧氣擦去,像慢慢擦拭著時間的臉。他想像著,十二年的她,他們曾經在這樣的小旅館里有過無數個纏綿悱惻的夜,她會不會也曾經在一個小旅館的清晨,擦拭著衛生間玻璃鏡上的霧氣,想象著他們曾經美好的愛情。
于瑋峰不得不承認,他和她是有過真情的,那些美好的情誼一直存在他心里,只是從昨晚分別的那一刻起,她留給自己所有的美好都沒有了,像這鏡子里的霧氣,凌亂不堪又轉瞬即逝。
于瑋峰皺著眉頭,正不知該怎么面對今天的工作,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廖總?”于瑋峰有些奇怪。
“于工,李總都交代好了,以后的工作還是由我和你對接,計劃嘛……還是按你們公司原定的設計方案執行!”
于瑋峰突然有了云開見月的竊喜。“設計方案上確實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按原方案施工,你們不是要填進去很多不必要的人力物力?”
“李總發話了嘛……以后我們雙方還是要長期合作的!”電話那頭,廖總的語氣十分客氣。
于瑋峰長舒了一口氣,掛了電話后,他急忙想給李娜打個電話,電話卻轉到了人工秘書臺。
一直到于瑋峰離開時,他都再沒有見過李娜。三個月后,工程施工結束,幾方皆大歡喜,可于瑋峰始終沒有再見過李娜。
又是過了好幾個月,幾個月來,李娜的樣子始終在于瑋峰眼前回蕩,她的一顰一笑又生動了起來。
那天一個大學同學突然來了于瑋峰所在的城市,于瑋峰做為地主,自然熱情接待。酒酣耳熱之際,兩人突然就聊到了李娜。
“當年你們兩人沒能在一起,還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我們那時候窮的叮當響。”
“現在呢?現在她可一點都不窮了!你們有沒有聯系過?”
“見過一次。”于瑋峰講了上次和李娜見面時的情景。
同學大張著嘴,半天后,才酸溜溜地說:“看來她對你還是有情啊?當年要不是她父親得了癌癥,你們真有可能成為大家人人都羨慕的一對。”
“什么癌癥?”
“就我們畢業那年啊,她父親得了癌癥,需要一大筆錢治療,后來她和你分手后,就嫁了一個做包工頭的鉆石王老五,你不會不知道吧?”
于瑋峰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針扎了個口子,十二年郁積的怨氣“嘶嘶”往外冒著。他突然想起來,有人曾經抱怨過。一個男人,在他窮的時候,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的。
連他那可笑的愛情都是錯的,他有點后悔了,那天他不該下車的。(完)
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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