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要用卡片笔记法?
最近我在閱讀兩本與卡片筆記系統相關的著作。一本是《卡片筆記寫作法》(How to Take Smart Notes 的中譯本)。
這本書的封底上,你可以看到我寫的推薦語。
另一本是《智識的生產技術》。
《智識的生產技術》作者梅棹忠夫教授是理學博士,研究生態學和民族學。
《智識的生產技術》初版于1969年。其中有不少章節,都在探討卡片筆記系統的使用。
我突然間想到了,尼古拉斯盧曼,也是從1960年代,開始利用他的卡片筆記系統來進行學術研究和創作的。
1960年代,兩位學者,分處東西方,不同學科范疇(盧曼研究的是社會學),使用截然不同的語言(德語和日語)進行研究、發表和交流,而他們都對卡片筆記法如此傾心,是不是一種巧合呢?
《卡片筆記寫作法》一書的作者 S?nke Ahrens 博士曾經在葫蘆筆記直播中,提到過一個有意思的事情——他曾經參觀過卡片筆記的專門展覽。
那里面既有盧曼卡片盒,也有其他「看上去十分類似的」筆記卡片。只不過,在 S?nke 看來,二者有顯著的區別。關于這區別,你可以查看葫蘆筆記在 B 站的視頻回放里 S?nke 原汁原味的敘述。
我在知識星球里面,也用中文詳細介紹過,鏈接在這里。
既然 S?nke 提到這個展覽中有很多種「看上去十分類似的」筆記卡片系統,我便意識到,這些近似系統的創造不能僅用「巧合」來解釋了。而是許多人殊途同歸,都獨立發展或者借鑒傳承了卡片筆記方法。
在生物發展史上,這屬于常見的「趨同演化」(convergent evolution)。
環境類似的時候,不管原本物種的特征如何,最后都會在環境的壓力之下,不斷演化出類似的外觀、結構和功能。
例如說遠古時候的鯨,長這個樣子。
看這模樣,就是給自己留了條回到陸地的后路。
但是一旦深入海洋,經過長期的演化選擇,鯨就變成了今天看到的形狀,看起來和遠祖差別巨大,反而和魚更加類似了。
如此多不同領域的知識工作者,走上使用卡片筆記之途,那共通的環境壓力究竟是什么呢?
我首先想到是外部的信息環境。1960年代,人們已經開始感受到信息過載(Information overload)的時代來臨了。事實上,“Information overload”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就在1964年 Bertram Gross 的 “The Managing of Organizations” 一書中。
彼時還沒有萬維網,但出版業的繁榮,已經讓很多過去讀書、記筆記,創造知識的方法遭受到了嚴重的挑戰。
這種挑戰,在《智識的生產技術》一書里面,從序論開始,便被反復提及。
而外部的信息壓力,還僅僅是環境壓力的一個方面。更要命的挑戰,源自內在,即我們人類的頭腦。
人類的頭腦,大概一直被吹捧得過頭兒了。
靠著它,我們從東非裂谷邊緣茍延殘喘的猿猴族群,一路爬到了地球食物鏈的頂端。人類被(人類自己)公認為「地球上最有智慧的生物」。對于自己頭腦的能力,我們是信心百倍的。
但是,信息過載的年代,我們的頭腦遭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挑戰。
想想看,如果有這樣一臺電腦,你要不要買?
存儲空間極為狹小,很容易裝滿,經常自動刪除一些資料,以便騰挪空間
時不時會對已存內容進行修改,且不告知用戶
處理簡單問題,工作起來很順暢;一旦遇到復雜問題,立即自己關機躺倒不干
你可能會質問我——這破電腦,要它作甚?!
沒錯,咱們不會買這么一臺「殘次品」。可如果你沒得選呢?
很不幸,我們人類天生的這個頭腦,面對目前的信息時代,就是這樣的一個不合格設備。
人腦的工作記憶,只能照看個位數的組塊。
我們總以為自己對周圍環境無所不知,可以同時專注于各個方向。但魔術師們顯然不會認同。
我們(時常)會遺忘。
遺忘還是小事兒。更要命的是,我們真的會修改自己的記憶。認知科學的入門讀物里,便有足夠令人信服的案例證據。
我自己有記日記的習慣。有時翻看到10年前的日記,經常會倒抽一口涼氣——這兩件事情的發生順序,我后來居然完全記反了?!
這還遠遠不算是最麻煩的。如果大腦性能差、可靠性不足這些你還能忍的話,那大腦對任務復雜度「欺軟怕硬」帶來的拖延癥,恐怕就會讓你感受到焦慮和絕望了。
我在課上做過調查,不少學生對拖延癥這個事兒,采取的便是「放棄治療」的態度。
剩下那一部分呢?確實其中某些還抱有希望,試圖「戰勝」拖延癥。但是在這場「自己打自己」的戰斗中,意志力真的能夠起作用嗎?
若你嘗試過,歡迎在留言區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
反正我通過與多屆學生的交流得知,面對拖延癥,很多人若要想暫時贏得一場「戰斗」,也得借助外力。
那外力,叫做 deadline 。所以很多人轉頭崇拜 deadline ,尊奉為「第一生產力」……
拖延癥沒有那么神秘。
面對容易的任務,你會拖延嗎?不,根本不會,你干得可帶勁兒呢。讓你拖延的,一般都是那些復雜的任務。
什么算作「復雜的任務」?
這么說吧,對知識工作者來講,所有能帶來競爭優勢的任務,都算。
我們大腦自身的缺陷,會讓我們在這樣一個祖先未曾見過的信息時代,喪失競爭力。
上面列舉的三點,還只是我們頭腦在面對高強度信息環境下,表現出來的一部分不足,是明顯而淺層的。
但這些已經足夠給我們的知識創造形成障礙了。
你,認命嗎?
1960年代,這批卡片筆記系統的創造者,不肯認命。
認識到人腦面對信息洪流的不足后,他們想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去改變現狀。
若要直接改變大腦的神經結構,他們當時的技術水平還遠遠做不到。于是,他們轉而采用了更為可行的方法,可以當作是彼時的賽博格(Cyborg)玩兒法——卡片筆記系統。
卡片筆記首要解決的,是我們記憶空間狹小的問題。你頭腦中一旦試圖記事兒,就很難再專注處理其他任務。于是記筆記最大的用處,便是清空頭腦內部存儲空間,存在外面。
這樣,只需要輕微的代價,就順應了大腦「善于遺忘」的天性。你會更加輕松。
這里我得插一句,記筆記的一個副作用,是反而幫你更好記住它。這是一種典型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你以為記下筆記可以更好忘掉,結果反倒記得更牢。其原理,你得去咨詢認知科學家。但是這種現象,是事實。于是不少人試圖采用卡片筆記法來記憶學習內容,應對復習考試。這顯然不算是盧曼或者梅棹忠夫們的本意。不過既然好使,那用起來又有何妨?
其次,針對大腦容易篡改記憶內容,便更需要一個外部筆記系統了。因為只有寫下來的東西,才有可能保持不變。
要達到記下來的目的,使用其他介質也行啊。例如小本子就挺好,為什么一定是用卡片來記?
這是個好問題。
如果我們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記錄,那確實記在哪里都可以。例如小本子、書的空白處,甚至是餐巾紙上,也可以嘛。
但是,我們的目的,是知識創造。
知識創造,特別是復雜成果的知識創造,需要對筆記進行深加工。
如果你面對的是一本書、一個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讓你頭疼,你大腦的「欺軟怕硬」特性就出來作用了。
這樣的任務,太困難,太硬核了。算了,咱別做了。
更可怕的是,一旦你的大腦做出這樣的決策,它會立即啟動工作狀態,幫你編合理的理由。
例如說:
“
時間還早,急什么?
”
“
這會兒多讀一些書,收效更多的。
”
“
明早精力充沛的時候,做起來效率會更高,對吧?
”
你心悅誠服接受了大腦的勸說,把信息加工任務丟在一邊,高高興興等待著那個合適時機再來做。
問題是,許多人這輩子都再也沒有等來那個時機。
因為當你有了靈感,記錄下剛剛閱讀或者思考到的內容時,一系列的環境因素,都會給你帶來沖擊與動力。例如說此時你感受到的文字、影像、聲音、氣味、交流的人物……在你匆匆記錄下來的時候,你是把很多的因素,一股腦快速壓縮在了這些簡單的文字或者草圖上。
快,你必須得快,否則很多想法轉瞬即逝。
但是,若不及時加以整理,你手里僅有的,也就是那被壓縮得有些可憐的文字。而與之相伴的影像、聲音、氣味、交流的人物、周圍的景觀、擺設……統統都淡化在你的記憶里,難以找尋,甚至干脆是被刪掉或扭曲了。
哪里還有「合適的時機」?
你看,要進行嚴肅的知識創造,你就需要對自己的筆記進行深加工。可是如果記載下來的內容足夠長,足夠復雜,你的大腦就進入「罷工」狀態。
怎么辦?
這就需要卡片筆記系統。
如果每次,你只能把文字記載在一張卡片上,那你寫作的長度就有限。既然有限,將來整理的時候,面對一張卡片,你就足以去說服自己的大腦:
“
看看,就這么點兒內容,做了不就得了?你能行的!
”
還記得嗎,大腦不僅「怕硬」,而且「欺軟」。看到了一張卡片這樣量級的信息加工任務,便確認遇到了「軟柿子」,會立即戰斗力爆棚,發揮出你自己平時未曾見到過的積極性和效率。
當然,如果你想到的,只是把原先的1000字,變成了10張100字卡片,讓大腦一張張順序處理,格局就小了。
卡片的另一大好處,是給了你把玩和排列組合的機會。
拿出一張白板,把10張百字卡片鋪在上面,你可以進行各種排布,并且用筆進行勾連,在鏈接上還能加上新的卡片,作為補充和更替。這樣一來,你記載下的內容,就會在邏輯上變得更加可視化,鏈接也更加合理,充滿張力。
這就完了嗎?當然沒有。
此次的記錄,可能往往針對的是同一個主題、同一個上下文。它們之間雖然聯系緊密,但是往往難以讓你有新的洞見。
而如果此時,拿出你之前已經做過的卡片,它們可能記錄于一年以前,或者是閱讀其他領域書籍時記錄,那么這些卡片和你當前卡片之間,就屬于不同的上下文。
當你把不同上下文的卡片放在一起把玩和排列組合時,可能會出現阿基米德洗澡時那個靈光乍現時刻,突然具有了超出當前主題、當前領域的洞見。
這并不是什么玄幻小說的情節。要知道,今天的交叉學科發展,恰恰就是因為不同的領域學科基因結合后,放在合適的情境下,立即可以大爆發狀態來迅速填充生態位。對于研究者而言,就是迸發出一系列高質量的研究成果。
你自然不必有這么大的野心,打算天天在 CNS 這些頂級期刊上面灌水。但是通過這種方式,提出一些別人琢磨過,卻沒有想透的問題解法,也很有成就感啊。反之,如果天天只是重復別人的話語,或者是拿著別人給的公式代入數據做計算,難以讓人興奮。不是嗎?
所以你看,能驅動自己頭腦高效運作,梳理當前話題邏輯脈絡,還可以與其他上下文遠程聯想形成突破……卡片筆記法在當時的情境下,算不算一種創新的應用呢?
小結
本文從兩本系統講解卡片筆記法的圖書入手,思考了一個問題——為什么人們會不約而同地使用卡片筆記法來進行知識創造?
我們回顧了大腦在信息時代曝露的幾個問題,包括「容量不足」、「資料風險」和「欺軟怕硬」,并說明卡片筆記如何有效回應上述問題。
但此處我必須強調,卡片筆記法并不神秘,更不值得我們頂禮膜拜。把1960年代卡片系統創制者們的話當成金科玉律,將其實踐手段不加分別地全盤接受,就令人苦笑不得了。
卡片筆記只是那個時代能夠使用到的一種「先進技術」,它就是為了有效解決實際問題而產生的。但是時代在發展,技術在進步。如果你手里明明已經有了馬克沁機關槍,卻把它當成鐵錘上戰場掄敵人,這畫面讓我目不忍視。
別忘了荀老夫子的名言:
“
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
”
我知道,讀到這里你會不滿足。因為你更想知道的是,在今天這樣一個數字設備普及的環境下,你該如何更好地利用更為現代化的工具,進行知識的有效創造。
別著急,等下次(若我克服了拖延癥),咱們再接著說。
《卡片筆記寫作法》的譯者陳琳還專門記下來自己用卡片筆記閱讀與思考《智識的生產技術》一書的疑問和心得,歡迎你點擊這個鏈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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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Photo by Kelly Sikkema on Unsplash
總結
以上是生活随笔為你收集整理的为什么你要用卡片笔记法?的全部內容,希望文章能夠幫你解決所遇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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